高校专项计划为贫困农村学子上北大、清华另开了一扇大门。不过，这项计划面临的一个问题是，应该给贫困地区农村学生同等的录取机会，还是从中选拔成绩最优秀的学生？
北大、清华农村学生比例偏低，正成为关涉教育公平的社会问题。为了对弱势群体进行倾斜，国家近年来启动了国家专项、地方专项和高校专项三个“专项计划”。
4月25日，高校专项计划报名截止。北大、清华等95所知名大学参与，其中包括72所教育部直属高校，招考对象为各省划定的边远、贫困、民族等地区县（含县级市）的优秀农村学生。
高校专项计划为贫困农村学子上北大、清华另开了一扇大门。数据显示，1985-2014年，北京大学农村新生比率从38.9%降至18.5%。北京大学2015年启动“筑梦计划”，当年录取农村学子比例升至19.14％。
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梳理了教育部阳光高考网站公示的2016-2018年北大筑梦计划录取数据，发现在省际分布上，北大的录取原则并非“撒胡椒面”，而是向高考大省倾斜。筑梦计划三年共录取256人，其中河南、山东、安徽、湖南、江苏5个省占了50.4%，西部省份学生只占19.1%。在校际分布上，省内中学分布较为分散，但高考成绩优秀的“高考工厂”，尤其是北大优质生源基地表现格外突出。
高校专项计划，特别是北大、清华等顶尖大学的高校专项计划，由此面临一个问题：究竟是应该给贫困地区农村学生以同等的录取机会，还是从中选拔成绩最优秀的学生？
西部贫困农村录取几率低
开展高校专项计划的都是中国顶级的95所大学，一些重点大学给它们的高校专项计划取了很励志的名字：北大的叫筑梦计划、清华的叫自强计划、复旦的叫腾飞计划、南开的叫扬帆计划……
报考高校专项计划的要求比较严格，必须为边远、贫困、民族等地区县(含县级市)以下高中勤奋好学、成绩优良的农村学生，本人具有户籍所在县高中连续3年学籍并实际就读。具体实施区域由有关省份确定。通过审核后，这些学生单独组成序列按照高考成绩排名竞争，或享受降分录取优惠。
值得注意的是，经济发达省份也有贫困农村地区。比如广东省划入了30个县（区），它们是原中央苏区县、欠发达革命老区县、少数民族自治县及原扶贫开发重点县。
北京大学自2015年启动筑梦计划以来，共在26个省份录取了学生，其中连续4年都有学生被录取的省份有14个，3年都有学生被录取的省份有7个，2年有学生被录取的省份有3个，还有2个省份只在1年有学生被录取。
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梳理发现，筑梦计划青睐东中部省份学生，贫困农村范围更广的西部地区学生反而相对弱势。比如，在连续4年都有学生被录取的省份中，东中部省份就占了10个，西部省份只有4个。
更鲜明的对比体现在录取人数的分布上，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梳理了2016-2018年筑梦计划录取学生数据发现，录取人数前10的省份中，有9个东中部省份。河南、山东、安徽、湖南、江苏排名前5的省，占了总人数256人的50.4%，其中河南一个省就录取了38人。而10个西部省份总计录取人数只有49人，占比19.1%。
为何会出现这种不均衡的现象？这与北大筑梦计划的录取方式有关。大多数开展高校专项计划的大学采取分省划拨招生计划，比如中南大学2019年高校专项计划招生简章规定，根据各省（区、市）获得录取资格的考生数按照相应比例制定分省分专业招生计划。
但北大采取的是全国范围内的择优录取原则。其2019年招生简章规定，最终根据笔试成绩、面试成绩，参考初步审核评价结果和体质测试结论，综合评价、择优认定“筑梦计划”招生入选资格考生名单。
事实上，其他大学开展的高校专项计划都有一定的地域倾斜。最明显的是招收大学所在省份的比例高。中国人民大学教育学院博士生吴秋翔2018年4月发表的研究成果显示，广西大学高校专项计划在广西的录取人数占比达46.07%，位于湖南省的湖南大学、中南大学、湖南师范大学在当地的平均录取比例达36.72%。
由于知名大学大多数位于东中部地区，这更加剧了西部地区贫困农村学生读好大学的弱势境遇。
北京、上海、天津没有被认定的贫困农村地区，位于这3个城市的大学因此不能招收属地生源，但吴秋翔的研究发现，位于这3个城市的大学高校专项计划录取比例最大的都是河南考生。北京24所大学招生的河南、山东、河北三个高考大省的学生占比高达52.24%。
也就是说，高校专项计划给了全国贫困农村地区学生一个进入知名大学的通道，但考分高的高考大省学生更容易在竞争中胜出。
谁是筑梦计划大赢家？
高校专项计划在省内的指标分布又有何特点？
河南、山东2016-2018年筑梦计划录取人数位列前两位，分别为38、29人。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梳理发现，这些学生分别来自23、17所高中。分布相对分散，体现了一定的公平性。
值得注意的是，这些高中基本上是所在贫困县的“县一中”，这在超级中学把持名牌大学生源大部分份额的当下，对于教育公平意义非凡。
清华大学教育研究院副教授文雯等人对2014年清华大学本科新生的跟踪研究显示，有将近一半的清华新生就读于全省范围招生的高中。有1/10的清华学生来自全国10所高中，其中北京5所，另外5所里除了河北衡水中学，其余全部为位于省会城市的精英高中。
可以说，“县一中”在目前的高考竞争中已经明显式微。高校专项计划的开展，给“县一中”学生考入清华、北大，保留了一条不窄的通道。
“高校专项计划内部的竞争很激烈，很多高校的专项计划是按照高考成绩进行排名录取的，最后被录取的学生从成绩看，与参加普通高考的学生成绩没有什么差别。”兰州大学高等教育研究院院长李硕豪告诉21世纪经济报道。
高校专项计划中也隐藏着大赢家。
河南省郸城县第一高级中学（下称“郸城一高”）可谓“筑梦计划之王”，2016-2018年共有11名学生被录取，占河南省被录取人数的28.9%。
这是一座名副其实的高考工厂。“很多学生都是慕名到郸城一高复读，高三学生的节奏就像打仗一样，下了课去食堂吃饭都是跑步前进。”一名郸城一高的毕业生告诉记者。
河南省2018年高考理科状元就是郸城一高的复读生，据报道，这名考生为了圆自己的“清华梦”，从名校郑州一中毕业后，又到郸城一高复读。
该校官网消息称，2018年郸城一高共有37人被清华、北大录取，通过高考录取两校人数位居河南省第一（保送除外）；连续7年被清华、北大录取217人，位居全国县级高中第一。截至目前，郸城一高已成为37所高校的优质生源基地，其中包括北大。
“专项计划是国家为了扶持贫困、农村地区学生的手段，高校则希望录取成绩高的学生，如果做到贫困、农村地区与优质生源的结合，当然最受高校欢迎。”李硕豪说。
山东省高校专项计划中的一枝独秀现象不如河南明显，2016-2018年筑梦计划录取人数中，沂水县第一中学有5人，安丘市第一中学、沂源县第一中学各有3人。
全国范围内，2016-2018年被筑梦计划录取学生3人以上的中学有20所，其中东部省份有5所、中部省份有8所、西部省份有7所。
127所中学3年里只有1名学生被录取。从整体上可以看出，北大在筑梦计划中具有较大的自主权，招生时考虑了中学的布局，优先从非常规生源学校中录取，从而避免中学利用倾斜性政策聚集资源、制造超级中学。